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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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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現在是幾點?童安想看時間,但是只感覺自己渾身發熱又沒有力氣。頭就這麽靠在沙發椅邊。

“手機……手機在哪兒?” 感覺自己的雙手好像完全不聽使喚。一旁的丁尚文呢,頭已經徹底地靠在了童安的肩膀上。

現在估計已經淩晨兩點了吧?酒精上頭需要過程,剛才猛喝還完全不覺得,現在四肢已經明顯覺得不受控制了。好困,好累,想站起來跑床上躺著,卻沒有力氣,丁尚文的頭一直壓著童安的肩膀,感覺整個人都快要失去平衡了。

不管了,也借他的頭靠一下吧,快撐不住了……

世界好安靜,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靠在一個人的肩膀上了。這兩年,童安幾乎都處於獨守空房的狀態,每個夜晚都要獨自面對著黑暗以及床邊無故多出了許多的空間,真的好想有個肩膀能讓自己好好靠一下啊,哪怕一下也好……想到這裏,眼淚竟不自覺地一點點開始在眼眶裏打起了轉。

“你的頭發真香。”

什麽?童安以為丁尚文早已經睡著,卻突然爆出了這麽一句,鼻子還一直壓著她肩膀上的頭發蹭啊蹭的。童安想要推開他,卻力不從心,只是舌頭不受控制地懶懶說出了一句:

“謝謝……用的是你家的洗發水。呵呵。”

“這裏不是我家,洗發水也不是我挑的。”

“是這房子的業主嗎?” 童安想,這房子的主人八成是個女的。

“嗯。能借你頭發聞聞嗎?”

童安本想說“不”,可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知怎麽的卻變成了:

“可以啊……”

丁尚文聽到,像只小狗似的朝童安湊得又更近了些,耳邊能明顯感受到他的氣息,帶著啤酒的味道,居然聞著有些甜。

“你像她。”

“像誰?”

“在你穿著她的睡衣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有那麽一刻,我以為你就是她。我以為她回來了,可是你又不是她。你的五官長得濃烈,像英倫的紅玫瑰,她長得清淡,是白玫瑰。唯一的相同點是,你們都是那麽地倔強,永遠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卻又是那麽地可愛……”

童安聽得呆住了,剛才那番話是什麽意思?丁尚文的情史?這簡直是第一手爆料啊……

她把頭轉向右邊,倆人的鼻子幾乎就要碰上了。丁尚文的臉因為酒精的作用已然變得紅通通的,呼吸的頻率越來越高,好像下一秒鐘就要岔過氣去了。童安看著這樣的丁尚文,在兩人四目交投的這一瞬間,心臟竟然開始產生了劇烈的跳動。砰!砰砰砰砰砰!一下又一下地,無比清晰,好像再這麽跳下去就會失去引力直接脫軌跳出她的身體了!童安的雙手開始不聽使喚地伸了出來,一把捂住了丁尚文的臉。

童安,理智!理智!放開這張臉!……

過去童安曾看過一些關於神經科學方面的公開課,上面提到,大多數人以為酒精屬於興奮性,其實不然,酒精其實是屬於抑制性的,它能抑制大腦中起抑制作用的腦組織的活動,使得這些腦組織變得松懈,甚至是停止運作。所以人會在酒後吐真言,會有酒後亂性,因為他們控制不住自己了。而對於童安來說,每次酒後都會想要找個依傍,好讓自己的身體不至於倒下去。此刻,她的依傍是眼前的這張她捂著的臉。一張,有一點點肉,很白,還稍微帶著點油膩又不算帥氣的臉。

“我問你啊……那個‘她’是誰啊?” 帶著濃濃的醉意,童安溜出了這麽一句話。

“這個房子的主人……”

果然。

然後……

一陣猝不及防,童安被丁尚文壓在沙發上,一口親了下去。

丁尚文這個猝不及防的吻可謂熱烈而持久,他的嘴唇意外地讓童安感到柔軟而舒適,甚至不舍讓它停下來,等她反應過來想要推開時,丁尚文卻早已先一步松開,大口地喘著氣,一臉通紅。

都說,在和自己真正喜歡的人親吻時,感覺就像天空在放煙花。

可是為什麽,丁尚文這個突如其來的吻也會讓童安有這種感覺?童安看著眼前的這張臉,是丁尚文,又不是丁尚文……

是他?那個久違的他!

曾幾何時,也是這樣的一個酷暑盛夏,那時下著微微細雨,在樓房的高處,童安獻出了她的初吻,同樣地猝不及防,仿佛天空在放著五彩斑斕的煙花。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時的童安,還不過是個剛入大學的懵懂女生。

此刻,眼前的這張臉在童安眼裏不停地在兩個人之間變換、重合、裂變再重合,她早已分不清誰是誰。

為什麽你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這麽多年了……以為早已忘記,以為,已經可以成功地把你忘掉,可是為什麽現在又要重新出現在我面前?又是七月,又是下雨天,又是……

童安以為這些話只是她心中所想,但是朦朧間,卻發現丁尚文也一直在嘀嘀咕咕地重覆說著類似的話:

“我以為自己可以忘記你。可是為什麽你又再出現?這麽多年了……還是……”

他應該是錯把童安當成了口中的那個“她”了吧?就像童安,分不清眼前是丁尚文還是另一個人一樣。眼淚不知怎的不爭氣地刷刷流了下來:

“是你嗎?如果是你就好了。我很想你,你知道嗎?如果那個夜晚能夠再來一次就好了……”

童安伸出手,不停地撫摸著眼前這張不知道是誰的臉。眼淚早已浸滿了她的臉頰,滴濕了身上的真絲睡裙。

眼前的丁尚文眼眶中也似有淚水在打轉。他再一次地靠近了童安的臉,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溫柔擦拭著童安臉上的眼淚:

“別哭,我不想看到你哭。”

但是童安分明看見他眼眶中的眼淚,已經慢慢地流了出來:

“你知道嗎?每次看到你哭我的心都會痛。尤其是……尤其是,每一次,你在我面前流淚,都不是為了我,都不是為了我!全是因為他!全是因為他!”

丁尚文哭著憤恨地捶向沙發,力道大得嚇人。童安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在她面前哭得如此地傷心欲絕:

“但我還是不忍心看到你流淚……哪怕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只要你能快樂……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金錢名譽地位,我通通都可以不要!如果你不想見到我,我可以消失,只要你快樂,只要你快樂就行,只要你快樂!……”

狂風暴雨般的吻再一次襲來,從童安的嘴唇到額頭到整張臉,然後是脖子,然後是……

“放開我……”

童安有氣無力地說出這三個字,聲音小得連她自己都聽不見。酒精的作用仍在持續著,童安也何嘗不是早已分不清眼前人?只是慣性地低聲重覆說著:

“放開我……放開我……”

丁尚文自然沒有聽,他幹脆地解開了童安身上的浴袍,緊緊地抱住她早已沒有了反抗能力的身體,再一次將她從頭至腳狠狠地反覆親了一遍又一遍!

“轟!”窗外是一聲驚天的雷響,卻震不醒不知所措的童安,也震不醒早已失去了理智的他。丁尚文一把抱起童安,徑直走向了主人房。

這是童安從未體驗過的感受。一次又一次毫無顧忌地大聲、重覆地表達她的所求,拼勁全力動用全身的肌膚、骨頭和肌肉去擁抱、貼近對方,感受他身體的每一寸。有那麽一剎,稍微清醒過來的丁尚文似乎有些驚訝於醉酒後的童安展現出來的另一面,但在這大約零點五秒左右的靜默後,他就像新添了燃油後的機器,更加賣力地一遍又一遍地用身體和語言向童安發出試探。

落地玻璃窗外是璀璨的半山夜景,八號風球奮力地呼嘯著,天空電閃雷鳴,傾盆的大雨毫不掩飾地、暢快地敲打著落地玻璃。這張床成了上天末日洗劫過後的方舟,世界此刻只有他們兩人,用他們最本真的方式,竭盡所能地回應著彼此回應大自然回應人類的最初……

狂風暴雨過後的寧靜像突然加插的休止符,一切都是酒精的緣故,在相視而無言的靜默氛圍中,兩人的瞳孔似乎都還處在游離狀態。丁尚文緩緩地伸出手,輕柔且機械式地一遍又一遍地捋著她被汗水浸濕的劉海。

童安看著眼前這張男人的臉,覺得似熟非熟,他好像可以變成記憶裏的A也可以是記憶裏的B。童安突然明白到,這樣速成的親密方式與其說渴望的是另一個人的身體,不如說歸根結底渴望的還是自己,那種無限接近感官臨界點的感覺,那一刻的自己,才是最佳的探秘對象。

那天夜晚他們還有過第二次,但那一次進行得像搖籃曲般輕柔而緩慢。童安一邊看著上方丁尚文那突然變得柔和了的臉和眼睛,一邊感受著身體和心靈前所未有過的滿足感。原來,像這樣被溫柔而甜蜜地對待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

好像沒有怎麽睡,天就亮了。一旁的丁尚文倒是睡得很香,臉很平靜,左手的小拇指若有若無地勾著童安右手的食指。

童安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去洗澡。才發現,這是一間除了床和簡易衣櫃以外,什麽都沒有的主人房。沒有可換洗的新衣服,又不想馬上穿昨天的舊衣,只好悄悄地走到客廳暫時裹上昨晚被遺棄在沙發上的白色浴袍。

走到窗邊席地坐下,試圖理清思緒。

原來,這座城市的清晨是這副模樣,被暴風雨沖洗過後的半山清晨,曙光乍現,整個世界像是末日後的新生,幹凈異常。可惜窗戶是封閉的,童安不禁將手貼在了玻璃上:

好想感受一下窗外的空氣。昨晚……昨晚……到底做了什麽?床上的一幕幕不停地在童安的腦海裏回轉,她仿佛聽見自己大聲的尖叫和呼求……

不不不,童安,不要再想了!這是出軌嗎?如果算是的話,那就是對那個人最好的報覆了吧?沒想到,童安,你也會有這樣的一天,這麽多年的堅持究竟又是為了什麽!?童安你究竟在幹嘛!?你不應該一聲不吭地跑來香港,你不應該隨隨便便地走進一個陌生男人的家!

眼淚再一次不爭氣地襲來,是悔恨是自責是不知所措……真希望丁尚文就這麽一直睡著!對,離開!趁他還沒醒之前離開!實在無法想象在這糊裏糊塗的一夜激情過後該如何再次面對丁尚文!……

童安想著,迅速在背包裏找到了紙筆,胡亂地寫了下第一句話:“謝謝你的照顧……”

“你在幹什麽!?”

身後,丁尚文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吼,震住了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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